人間煙火氣,最濃是法庭。進入法院十三載,經歷了民事、刑事、環資、商事的洗禮,我兜兜繞繞又回到了基層法庭。

在法庭里,每一天的每個案件都是一場現實的電影,這里有情感的糾葛、利益的爭奪,甚至有荒唐的鬧劇。我們所努力的,是用法律的尺度和善良的溫度書寫相對圓滿的結局。

多問一些,厘清糾紛的根源

“案結事了”是我們所追求的,但往往案結容易事了難。去探尋矛盾的根源,找準方向才能對癥下藥。

曾經有一起租賃合同糾紛被我調成了撫養糾紛。閱卷時,我發現原告與一被告之間有親屬關系,直覺告訴我個糾紛可能有故事。原告一頭利落短發,很干練的樣子。她告訴我,自己有個工作室做技術研發,還算有聲有色。前夫離婚時曾承諾將案涉租賃的廠房給其使用,但未能兌現;孩子雖然約定跟男方生活,但仍由她實際撫養,她想為孩子爭取更多的權益。我理解她創業和帶娃的不易、表達了對她的欽佩,勸解她要往前看,過度糾結于過去得不到想要的人生。我的鼓勵和勸導給了她信心,她不再執著于解除合同,也相信自己會過得越來越好。

我趁熱打鐵、借力打力,在與承租方的共同努力下,化解了雙方的家庭矛盾。男方承諾給付孩子撫養費,雙方達成協議。根本心結打開,原告也撤回了這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起訴。

多說一句,給予心靈重啟的力量

   一位前輩常常說“我們辦理的不是案件,而是別人的人生”。的確,在我們手上的也許只是一本卷宗,但對當事人來說也許會成為“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一起返還財產糾紛,解除婚約后,女孩退還了全部的彩禮,男孩仍要求女孩返還戀愛期間的轉賬。熱戀中的男孩為了表達愛意,超過經濟能力主動給女孩轉賬,一年多里,累計支出十余萬元。女孩已將款項用于奢侈品的消費,男孩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也讓家里負債累累。女孩情緒低落,獨自出庭,對男孩的起訴近乎絕望。顯然,他們需要的是一場關于婚戀和人生的指導課。

休庭后,我分頭談話,從證據分析、婚戀觀談到人生的取舍。男孩承認自己行事不妥,但希望能為家庭挽回些損失。女孩在我的鼓勵下,表示要靠自己走出精彩的人生,同意返還部分款項及購買的名品。當場交接后,雙方帶著明顯的松弛感,滿意地離開了法庭,奔赴他們下一段人生。

曾經的我不理解法學專業為何要學哲學,現在想來,尋找矛盾的平衡點,尋找情緒的宣泄口,需要這樣的智慧。

多走一步,腳下的泥土最芬芳。

   上班的時候,我常常穿著一雙黑色皮鞋。手里的案件,常有土地糾紛、鄰里糾紛等,查看現場是必須的。帶上材料,叫上助理或者書記員,踩著黑皮鞋走進鄉村小路、林間地頭是常態。在暴雨后的田埂丈量尺寸,在烈日下的房前屋后核對界址,在蚊蟲成群的樹叢里尋找通道......這樣的現場調查,讓當事人心里更加踏實,對法官也多了一份信任。這些鄉間小道是我們走進群眾、走近事實、尋找解決方案的必經之路,褲腿鞋面上的泥土正是我們追求公正的奮斗痕跡。

多想一些,一案化解十案結

“一而再,再不能三”,到我手里的案件哪怕慢一點也不能再生出個案件。不可否認,調解結案的好處之一是可以不用寫冗長的判決書,但為了達成調解,我常常擬好了幾十頁的判決書,為的是讓調解更有底氣。

一起租賃合同糾紛,若解除合同會影響被告企業的生產經營,若就后續租金標準談不妥,原告的權益亦將受損。在經過現場查看及開庭審理后,我理清了裁判思路,擬好了判決,并提請了討論。但我深知,雙方無法良性溝通的局面下,一紙裁判并不能實質解決問題。后續可能面臨執行的問題甚至引發新的矛盾。于是,以最小的成本化解該起糾紛成了首選。

那天,我和助理與雙方公司的代理律師來來回回二十多個電話,徹底感動了雙方。我們咨詢了附近同時期附近土地的租賃價格,測算了因不能開具發票的損失的認定幅度,考慮了最切實可行的履行方式,并就每一期租賃費用及核減內容進行了多次測算。當雙方得知我們提前預判了他們所有的顧慮,并作了耐心回復后,果斷地聽取了法庭的建議。雙方放下此前的對立情緒,回歸到理性解決的軌道,連線簽署了調解協議。雙方律師均對我們表示了較高的評價,認為我們“深挖矛盾根源”的調解思路,切實為兩家公司減少了后續矛盾。

法律有尺度,法官有溫度。我們所希望的、所努力的是讓法槌起落之間有力量、更有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