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老家看望生病的叔叔。

叔叔家?guī)啄昵皩⑴f房進行了翻修,但因為居民點的調(diào)整,周圍二三百米幾乎無人居住。門前的路因為少有人走,村里也沒有修。汽車到不了他家,只能遠在一里外就下車步行。

剛下過雨,路上還有些泥濘,雖然鋪上了煤渣,還是不太好走。一路上跨水坑、走田埂,身上都出了汗,終于到了。

叔叔家的東側(cè),現(xiàn)在是一片菜地。幾十年前,我的家就在這片菜地上,只是后來父母把老房子拆了,老家就只留存在記憶中了。

門前的小河已變了模樣,原先清粼粼的水面早已消失不見,長滿了野生的昌蒲,看上去更像是一洼臟水,讓人倍感凄涼。

看望過叔叔,陪我同去的媽媽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她以前在老家的朋友——夏大媽。印象中,夏大媽精壯能干,家中總是收拾得干干凈凈。知道我愛吃韭菜、青椒,每次去她家總能吃到可口的飯菜。我清楚地記得,大媽家門前長了一棵棗樹,每年都能結(jié)好多的棗子。那棗雖然個頭不大,但是夠甜,對于童年的我而言,那算得上是極大的享受了。

大媽家離叔叔家還有一段距離,但站在叔叔家門前的路上,就能看到大媽的小屋子孤零零地立在另一片農(nóng)田里。我還記得通往大媽家的路怎么走,興致勃勃地與媽媽一同前往。

一路上,媽媽告訴我,大媽腿斷了兩次,由于愈合得不好,現(xiàn)在要拄雙拐才能行動。大媽生了三子一女,女兒遠嫁到幾百公里的外地,一個兒子做了上門女婿,剩下的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孝順。

路過我幼時曾覺得很深的溝渠,我詫異地發(fā)現(xiàn),通往大媽家的小路不見了。媽媽告訴我,因為周圍沒有別的人家,這條小路早就被大媽的兒子兒媳挖掉種上了作物,現(xiàn)在要去大媽家只能從作物中穿行。

我們小心翼翼地在作物中尋找落腳點,磕磕絆絆地到了大媽的門前。門前的棗樹不見了,原先的曬場也變成了一塊農(nóng)田,只有家門前幾平方的地是空著的。大門敞開著,媽媽大聲喊了幾下,沒聽到回音。

媽媽進了門,放下帶給大媽的禮物,招招手讓我進去。屋子很小,是兩間的“丁頭舍”,外面一間兼做廚房與堂屋。其實,就是左邊一眼土灶,右邊一張方桌而已??雌饋?,比幾十年前我見到的還不如。桌上凌亂地放著幾只碗,還有一個外殼臟兮兮的小電飯煲,也許是唯一能見證這個家里與時俱進的物件了。

站在灶前,就能看到里間大媽的床,床上胡亂堆著幾條破舊的棉被,桌腳似乎也已腐朽。

媽媽告訴我,大媽因為腿腳不便,無法坐下燒火,家里的土灶早已不用了。若想吃點菜,只能放在電飯煲里蒸熟。家里的水電是兒子提供的。就這一點點的便利,兒子還要求大媽給錢。

我唏噓不已。我問媽媽,大媽的兒子不孝順,她女兒也不愿意養(yǎng)老嗎?媽媽說大媽的女兒曾經(jīng)要接她去養(yǎng)老,但大媽暈車嚴重,不能遠行,而女兒也因為路途遙遠,家中也有一大攤事,所以也不能回來侍奉。

出了門,媽媽看到北邊農(nóng)莊線上有幾個人影,猜想可能大媽在那里,便叫我一同前往。走近了一看,果然是。

只見大媽雙手都拄著木棍,坐在長凳上曬太陽,腳上穿著雙很舊的雪地鞋,左右還穿反了。見我們來了,大媽吃力地拄著木棍站起來,雙手雙腿都在顫抖。

我跟大媽打招呼,可大媽已經(jīng)認不出我來了。媽媽告訴她我是誰,大媽很是驚訝。我說我還記得大媽以前給我做菜給我摘棗,大媽也笑了。

附近就是大媽的兩個兒子的家,雖不是樓房,卻也都是蓋得整整齊齊的大瓦房,家中干凈整潔,家用電器一應(yīng)俱全。

媽媽與大媽攀談起來。問起大媽的年齡,大媽凄然一笑,說已經(jīng)81了,快過年了,估計能過到82。

這就是記憶中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大媽?我心酸極了。兒子家境都不差,贍養(yǎng)老母應(yīng)該不在話下,但兩個兒子都選擇了漠視,任由大媽獨自苦苦掙扎。

我沒有立場去指責(zé)。臨走時,我掏出身上僅有的幾百元錢,讓媽媽交給大媽。大媽抖著手,嘴里一直念叨著“這怎么好意思”。

我們回到叔叔家,帶上叔叔嬸嬸的心意——地里長的青菜、青椒、大豆,自家草雞產(chǎn)的雞蛋,準備返程。

返程途中,再次遇見大媽。大媽見到我,一邊大聲招呼讓我等一等,一邊顫巍巍地想要追趕。我連聲與大媽道再見,腳下卻飛也似地跑開了。

這樣的大媽,我不忍再見。但愿,我的小小舉動能帶給她些許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