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收之后,時間富余,“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于是愛文之舊性復發(fā),有所思有所感,則撥弄筆桿,化為文字,也發(fā)表了幾篇“豆腐干”。說來很奇,我的初稿寫成,衡文的第一關(guān)卻是我的大女兒。“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她讀得很仔細很認真,讀后有贊許也有批評。經(jīng)她首肯的,由她輸入電腦,輸入的過程也是她初步修改文章的過程,打印一份給我,供我再修改,最后拿出定稿。修改后的質(zhì)量必大有改觀,甚至前后判若兩文。被她否定的,則“養(yǎng)在深閨”,或在紙簍中終其天年。當然,我也不完全聽她的,有些得意之筆,自以為新奇的比喻,突然襲來的“妙句”,或認為她不懂我表達方式的新穎奧妙之處,我也堅持原貌。爭論時起,有時還很激烈,但不動感情。如此,我戲稱她為我的“第一編輯”,她謙虛說:哪里,我只是你的打字員。這樣說來,她幫我郵寄稿件、接收信件,還是我的郵遞員;稿酬來了,由她去取來交給我,又成了我的勤務員。

時光流逝,滄桑變化,想不到當年的黃毛丫頭卻成了我的文字諍友。從小她天然地愛好讀書,二、三年級就捧著大部頭癡迷地看,是遠近聞名的“書呆子”。小學時代剛寫作文時,都是我?guī)退薷某醺澹儆伤约褐`清。就這樣,她的作文水平一篇比一篇有所提高,很快我就放手讓她自己寫了。終于在一次現(xiàn)場作文比賽中脫穎而出,她獲得了小學汶河片第一名,我記得題目好象是《校園的早晨》。獲獎之后,她更加愛好文學了。初中時, 她拿到了生平第一筆稿酬7元錢。之后,她又不止一次地獲獎。我欣喜地看到她的羽翼漸漸豐滿,“雛鳳‘高’于老鳳聲”,“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如今,她雖陰錯陽差未能從事她酷愛的文藝工作,業(yè)余仍喜舞文弄墨,時有短文見諸報端,其數(shù)量已大大超過老夫。孔子曰:“后生可畏。”是很有道理的。我也樂得讓這個“可畏”的“后生”做我的“第一編輯”。

父親從來沒有親口對我說過一個“愛”字,記憶中更沒有行動上的表示。曾經(jīng)無意中看到過他日記中的幾句話。那是在我上大學去報到的日子,母親和外公送我去學校,父親在家目送我們,父親寫出了那種女兒長大了的喜悅和舍不得女兒離開的復雜心情。具體的話記不清了,但看了之后內(nèi)心的震撼卻一直留在記憶的深處。“可憐天下父母心”,博大深沉的父愛就這樣不動聲色地躍然紙上,讓我感念終生。

前幾天,一個同學在我家玩時,父親正好過來了。他送來他的最新作品給我看,同時翻翻我新到的《讀書》、《文匯讀書周報》等等。同學的父親因重病長期臥床,她由衷地發(fā)出感慨:“你的父親這么健康,晚上還能一個人來看你們,與你們談許多很有趣的話題,讓我羨慕死了!你真是幸福啊!”我覺得,得父親為友,確實是只能用“幸福”二字來表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