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在報刊上看到那些曾經就讀于魯院的作家的新作,總是有一種按捺不住的激動和不由自主的親切感。因為當時我就讀的政法學院與魯院僅一墻之隔,它常常從深夜明亮到黎明的燈光是我心中一個美麗的童話,它的主人們喝醉酒后妙語連珠一般的詩句曾經是我嫉妒中的助推器……

走進魯院是在十幾年前的九月。金秋的北京,花團錦簇,瓜果飄香。當時在北京讀書的我擔任學生會的干部,正當我在為如何策劃就任以來的第一次活動而煞費苦心的時候,一天我獨自苦思冥想散步,不經意間競走到了鼎鼎大名的魯院門口:一掛一掛的綠色爬墻虎把一座五層小樓郁郁蔥蔥地包裹著,深邃與幽靜如同一首絕唱,在這座貌似普通的小院彌漫,而“中國作家協會魯迅文學院”的大幅招牌更是那么耀眼地震撼著我的靈魂……那一刻,當我貪婪的目光飽讀著視野內的一草一木時,我競忍不住潸然淚下。要知道文學一直是我魂牽夢繞的理想圣地,還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就偷偷給當時負責《兒童文學》的文壇祖母寫過信,小學沒畢業時我曾以父親蒙冤罡難的經歷為題材,寫出了十幾萬字的長篇小說的前半部……文學一直是我一個難醒的夢啊!我多么渴望有人能在前邊為我舉起一盞燈,引領我攀援上理想的高地啊!然而多年來我卻一直是個文學道路上的獨行者,我的與生俱有的才情在年復一年中蹉跎,我孜孜以求的激情在茫然與孤獨中趨于冷卻,我對文學的鐘情更是被人生的苦難磨礪的平淡而又陰郁。然而,當我踟躊于異鄉,在秋日里最后一抹夕陽扯住地平線的時候,“文壇黃埔”的圣殿競這樣撞在了我的面前……

季節的美妙膨脹激情,秋日的雨絲滋潤靈感。蓄積以久的文學情愫促使我急不可待地想蹩身進入、想探究、想將自己融入這個心儀多年的圣地,由此也就有了與作家們的聯歡會。聯歡會是我的杰作,我在求得學校的支持后,同魯院方面進行了聯系,結果出奇的順利,這些在我看來是不可一世的作家們全然不象我想象的那樣清高、怪僻和不近人情,他們不僅非常愉快地接受了我們的邀請,而且反客為主,還主動到我們學校和我聯系聯歡會的事宜。后來,聯歡會如期進行。從此,籠罩在作家身上一層神秘面紗被撩開,我與魯院的交往也就正式開始了。

漸漸都熟悉起來,彼此你來我往。我們工作當中一些有趣的事情尤其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案例常常引得他們流連忘返,以至老找借口朝我們學校跑;一時間,我所在的302女生宿舍熱鬧異常,最后居然惹得班上的男生們都嫉妒得不行而屢屢發生不太禮貌的逐客行為……

作為“回報”,作家朋友們也非常慷慨地邀請我去旁聽一些名家的講座。由此我的膽子也就大起來,常常混水摸魚,逃課到隔壁學校,冒充作家而有幸在圣殿里沐浴大師們的靈光,從而使得文學真正走進了我的生活,我也真正擁有了一頁靈魂的凈土。

這中間讓我記憶最深刻的是一位四川籍的姓孫的作家。在我們和他們座談時,他的發言讓我非常感動,因為癡迷文學,居然丟棄了公職,最后連老婆也棄他另嫁,以致他到魯院讀書時學費都交不起,吃飯都靠別人的接濟,然而就是在這種十分窘困艱難的情況下,他對文學的追求依然矢志不渝……孫君的獨白,令我們這些在作家們看來由于從事法律過于理性而“缺乏”感情的冷面人一個一個都唏噓不已。后來在我的倡導下我們班的一些同學還搞了一次為文學勇士捐助的義舉。

然而也許正是這次活動才真正打破了我心中不切實的幻想和期望。因為就是這位讓人感動和欽佩的作家后來卻是打著切磋文學的幌子,為追逐女色而不亦樂乎,乃至后來居然發生了摸其女同學大腿的花邊新聞……

魯院的作家們依然如故地從我們學校門前的一條河邊小路上散步,路過學校門囗時還是常常駐足而望,有時也依然找我敘談文學,但更多的時候我卻總是有一種沉甸甸的失落……

好在魯院的晚上燈光依然明亮著,燈光下一楨一楨的伏案疾書的剪影,依然常常使我聯想頗多。是啊,作家也是普普通通的人,我又何必對他們求全責備呢!何況在文學的道路上象魯迅、巴金、汪增祺那樣埋頭苦干的文學志士不也是大有人在嗎?更何況如不是這些文人勇敢地把我“夾帶”進他們的教室,我又如何能聆聽諸如李瑛、汪增祺、陳荒媒、林斤瀾這樣的文學大師以及劉震云、莫言這些文壇名家的精僻講座呢?更何況也正是由于這些文人的引領和激發,我才終于象圣殿里的耗子因著靈光的沐沾染上了文學的靈氣,以致多年在文學道路默默無聞的我,在京城讀書的幾年間,文學創作才真正發韌,并一發而不可收拾……

盡管這些年來,商海沉浮,文人待價而沽,文學落寞在地攤市井,然而,每每想起京都東郊那郁郁蔥蔥的幽靜小院,我的心中依然充滿了感激和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