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下班,都要路過一座名為望月的橋。經過的那一刻,總要情不自禁地想起一對賣花木的母子。
  橋的南側,曾經是一個自發形成的花木市場。外地人一個接一個地在這里設點賣花木,來選購的市民一天比一天多。漸漸成了氣候,露天市場被一溜竹竿和塑料薄膜組成的簡易溫房替代。我是看著它一天天繁榮壯大的,但因為一向沒有伺弄花木的時間和心思,所以每天看來看去,只當過眼風景,從來沒有為它停下過腳步。
  有段時間,我忽然皮膚過敏。不知道確切的原因,就把帳算在新買的家具上,想請幾盆花草回家凈化空氣。喜歡玩花草的同事就把我帶到了這個花木市場,確切地說,是帶到了一對母子的花房前。
  那位做母親的立即把我們迎進花房,熱情地向我推介著一種種花草,一邊報價一邊一再表示我那個同事是老顧客了,給的都是最優惠的價格。我不懂花草行情,就用眼睛征詢同事的意見,是不是就索性相信了她。沒想到同事極不負責,說:“是你買,你想還價就自己還價啊!”搞得我一顆想依賴的心頓時沒了著落,只好硬著頭皮準備多少還點價。
  溫房里有些悶熱,女人臉上很快有了汗珠,她隨手脫下外衣,扔在一堆空花盆上。于是,我看見了她里面多種顏色雜陳的毛衣,不僅色彩亂得沒有章法,顯示出艱難拼湊的軌跡,而且洗得褪了色,一只袖口的線還耷拉著。我的心被那耷拉著的線用力一扯,驀地痛了一下,還價的心思馬上望線而逃。我為我還沒有開始還價而慶幸,畢竟,不還價讓她多賺些與直接施舍錢是有明顯區別的。我還想到家里有許多已經不穿的衣服,比她身上這件好多了,就暗想什么時候有空找出來帶給她吧!
  我一下子變得爽快起來,不再看同事,就照她的報價迅速地挑著。而她的兒子并不多言語,跟在我們后面,我選定一盆,他就很開心地往花房外面搬一盆。母子倆配合默契。
  很快一車花木選定,女人讓她兒子為我送貨上門。臨出發前,母子倆又一起上陣,為已經屬于我的花木修枝、松土、澆水。我說;“我家在頂樓,澆了水會變重,難搬的。”但他們就象沒聽見一樣,依舊很認真地給每盆花木澆足了水,讓我感覺要費力往樓上搬的是我而不是那位并不十分強壯的小伙子了。
  當所有的花木一一搬到我家樓上后,我十分過意不去地請那位小伙子歇一歇,吃只蘋果。而他擺了擺手,就急忙往樓下走去,我拿著削好皮的蘋果追著他背影喊;“那把蘋果帶著路上吃啊!”小伙子頭也沒有回,很快就不見了。也許,他急著回去幫他的媽媽吧!
  以后,我上下班從這里經過時,雖然依舊沒有停下腳步,但心總要為那對母子停留一下,懊惱怎么又忘記找衣服了。忙忙碌碌中,他們一直在我的心間出沒,又一再被我遺忘。直到有個星期天,我終于花了半天時間整理出一大包衣服,周一掛在自行車龍頭上搖搖晃晃地騎到望月橋頭,卻發現兩天沒來,這里已經面目全非。城市改造的步伐走到了這里,蕩平了這里的一切。那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場所,他們在這個城市的家啊!他們去了哪里?沒有人給我答案。我背著那包衣服在廢墟上徒勞地游走,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我感覺自己欠了筆債,卻永遠無法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