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離開我們已有十二年了。隨著時光的流逝,外婆在我們心中的形象不僅沒有模糊,反而越來越深刻、高大。每當(dāng)我在各種場合思考人生價值等大是大非問題時,眼前總是浮現(xiàn)出外婆那年老佝僂的身影、干枯的面龐,甚至聽到了她壓抑的喘息聲。我不能不想到她,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為我們這個大家庭奉獻(xiàn)了她默默無聞的一生,而她臨終前視死如歸的大無畏氣概,更給我們留下了終身受用不盡的精神財富。
    年輕的時候,外公長年在外打拼,外婆一人挑起了撫育三個兒女的重?fù)?dān)。她為旅館洗衣服,為劇場掃地,哪里有活到哪里,沒日沒夜。太多的辛勞給外婆帶下了哮喘病,三十多年間,外婆一直與病魔作著頑強(qiáng)的斗爭。隨著年齡的增長,外婆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一日三餐卻一如既往準(zhǔn)時捧到兒孫們面前。為此,外婆花費了更多的精力,承受了更大的痛苦,可她從不叫一聲累、哼一聲苦,只是默默地干著、干著……
    每次,累得病倒了,外婆才不得不躺在床上,讓兒女們服侍。什么事都不能做,這才是外婆最大的痛苦。她總是積極配合治療,打針吃藥。病情稍有好轉(zhuǎn),她又干開了家務(wù)活,誰也勸阻不了。
    外婆又一次病倒了。這次,她病得格外地重。在醫(yī)院里,吸氧與掛水同時進(jìn)行,維持著外婆的生命。外婆孱弱的身體容納了太多太多的辛勞,已經(jīng)到了極限,如風(fēng)中之燭。子女們商量著要不惜一切代價與死神爭奪外婆。
    而外婆見治療未有效果,決意與死神握手。她異常清醒和鎮(zhèn)定地說:“我的命完全靠氣和水保著,這樣活著我心里累,也累了大家。我不想活了,帶我回家,讓我走吧!”對每一個來看望她、照料她的人,她一遍遍地重復(fù)著“我要回家”,任何勸說、解釋都無濟(jì)于事,她只是執(zhí)拗地要“回家”。外公不得不采用“緩兵之計”,答應(yīng)第二天帶她回家。外婆這才安定下來,好象撂下了一樁埋藏已久的心事,沉沉地睡去了。
    翌日清晨,外婆醒來后,念念不忘地又要“回家”。當(dāng)大家又想搪塞她時,她不再“上當(dāng)”了,她要求立即付諸行動,否則她就“鬧”個不停。她開始不肯進(jìn)食,喂入口中的水果被她費力地往外吐,連水也不喝一口。她還“妄圖”拔氧氣管。兒女們束手無策,焦慮不安。這時,外婆提出要看看幾位平時常來往的鄰居老姐妹,舅舅連忙一個個請來醫(yī)院。外婆對她們說:“兒女們不聽話,不肯帶我回家,你們老姐妹要帶我回家。我不能把這把老骨頭丟在外面。”
    外婆回到了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家,她的目光四處轉(zhuǎn)著,貪婪地看著自己的家,象是離開了很久很久,又象在默默告別。然后她長舒了一口氣,闔上雙目,將自己的身體放得端正筆直,說:“好了,我可以走了。”
    外婆走了,她走得勇敢,走得堅定,視死如歸。一生之中,從沒有說過這么多的話,而這么多的話都是在“求死”。她把生與死的意義看得那么分明,生是為了大家,死,也是為了大家。人生的全部價值就在于奉獻(xiàn),當(dāng)知道自己已無所奉獻(xiàn)時,就義無返顧地選擇靜靜地離去。外婆用她平凡的一生將我們撫育長大。外婆的去世給自己的一生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留給我們的卻是一個永不磨滅的驚嘆號!
文章出處:揚州市中級人民法院 
文章作者:劉愛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