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聽到三毛的橄欖樹》,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淚。這一舉動似乎與自己的法官身份不相符,也曾一度被同事解讀為是因為我懂得音樂的緣故。其實我哪懂得什么音樂啊,只是它觸動了我心靈深出那深深的感動,使我不由自主地勾起對那段難忘歲月的回憶。

17歲那年,落榜的我帶著無限的惆悵與落寞告別了我的親人和家鄉,只身來到萬里之外的邊陲小城去尋找新的夢想。那是一座曾是古絲綢之路上重要驛站的地方,深深的街巷、明亮的石板路、挺拔的白楊、縱橫的灌渠、尖尖的教堂屋頂和虔誠的祈禱聲,以及滿頭辮子、高鼻梁大眼睛的姑娘,所有這些都使得這座城市無不充盈著異域情調,也是它留給我的最初記憶。我所投奔的親戚是當地一個機關的工作人員,他用熱情和為難迎接了我,從他的眼神中我預感到我此次到來的結果,但我沒有選擇,即便是一根若隱若現的稻草,我也無限憧憬地希望抓住它。在那座被大漠包圍的小城生活的短暫的歲月里,我深切感受到大自然的蕭殺、人生命的弱小,我也真正體會到世事的艱難。

移民高考未果,無言見江東父老的我開始了人生第一份工作:在果酒廠做臨時工。那是一個建在城市邊緣、三面被戈壁包圍的酒廠。用現在的眼光看那個廠規模之小令人汗顏,只能稱之為作坊。但它所產的葡萄原漿卻遠銷海外。我是快樂的也是無奈的:無奈是因為前途渺茫,而快樂是因為我畢竟有事可干,雖然是個臨時工。我的工作是將原料送到輸送帶,那是個力氣活,我干起來比較吃緊,但每到關鍵時候,總有一位工友來幫助我。他叫買買提.肉孜,是位英俊的維族小伙子,高大、健碩、卷發,說著略感蹩腳但別有韻味的漢話,長期的相處我們成了好朋友。這一年秋末的一天,肉孜邀請我到他家做客,說有喜事告訴我,我欣然前往。當我到他家時已有十幾位不同民族的年青人在他家。我真的驚詫于他家的整潔與溫馨了:寬大的房子,布滿葡萄藤的庭院,令人眩目的掛毯和地毯,還有電視機和三洋雙卡手提式錄音機呢。 這些可是生活在物質極為匱乏蘇北農村的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所從未見到過的。肉孜的母親阿依古麗阿姨??位民族中學的教師,大方、得體、善良,她代表肉孜的父親??他父親是當地一位重要的官員,應當相當于我們現在的副縣長,歡迎我們到她家作客,來祝賀肉孜20歲的生日。他母親特別把我介紹給大家,說我來自萬里之外,是肉孜的好朋友,還是個愛讀書的青年,希望大家多關照我。接著家宴開始,肉孜拿出抓飯、烤羔羊、葡萄酒招待大家。維吾爾民族是個歌舞民族,肉孜的生日,唱歌跳舞是必不可少的。我和肉孜的朋友喝著,圍著篝火和錄音機跳著、唱著。也就在這天,我第一次聽到了《橄欖樹》,低沉哀婉、充滿著無奈,歌曲與其說是深深地打動了我,倒不如說是寫出我當時的境況,使我心靈產生強烈的共鳴和震撼。我流淚、我痛哭,繼而不醒人事醉倒在肉孜家直到第二天中午。

不幾日,肉孜向我告辭,他要到另外一個城市去給領導開車了。“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經常來看你的,你的處境我會幫你改變的,請你多保證”。說完,抱著我大哭。我竟無語凝噎,我無法面對朋友的別離,只是傻傻地看著他遠去。

第二年春天,當地沙塵暴肆虐,我的處境也越來越糟,因為我長久地人籬下已招致親戚厭煩,而做臨時工也非本人的最終追求。在那段寂寥的日子里,與肉孜友誼成為我唯一的慰藉。

這一年的46日上午10,我正在車間干活,突然一個工友踉踉蹌、面色蒼白地跑來告訴我:“肉孜死了,去接領導老婆的路上,突遭沙塵暴,被凍死的”。我栽倒,繼而大病一場。

不久,廠里因為當地待業青年就業壓力大,將盲流的我辭退。

那一年,一個十八歲的口里青年在失去友誼、丟掉事業后,帶著孤寂、憂傷、疲憊離開這座邊陲小城,一路上他耳邊不停回蕩著:為什么流浪、為什么流浪?